前些日子,我和一个朋友去了上海,去找一个很值得共事的编辑喝酒。我们聊了很多,聊最近的新书,聊最近的市场,聊各自的点子,聊以前聊现在聊未来,聊我们能够想到的一切。
我们一直喝到凌晨1点多,到最后我喝得迷迷糊糊,好不容易缓过来之后,就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发呆,脑子里一直闪着那些我想写的故事和人物。
其实也并没有“酒逢知己千杯少”的感觉了,而且我们也算不得什么知己,只能说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。而且话又说回来,人一生中能有几个知己呢,运气好的,也不过三四个的样子吧。总之聊到最后,已经是向对方倾倒苦水的阶段了,我的那个朋友是全职写手,在圈子里混了几年,出过一些成绩,虽不耀眼,但也已经靠稿费在一座二线城市扎下了根;而对面编辑在这个行业已经耕耘十年之久,一边审稿,一边写书,两头赚钱,收入在上海算是前列。
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。
写手正当而立之年,编辑已经向不惑进发,两人聊的东西自然是老人和孩子,但其实也就是感叹了几句,然后就对这个话题沉默不语。毕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龄了,无论是工作还是自己,都不敢有半分差错。曾经为了一句话就去追逐风的男人变成了一个家庭的顶梁柱,我总觉得有些残忍。
来自岁月的刀虽然不快,却痛彻心扉。
后来他们也不喝酒了,都在看我发呆,眼神里带着一丝羡慕和怀念。而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,他们已经看了我有一段时间了。
编辑说,他年轻的时候跟我一样,眼睛里闪着叫热血的东西,在深夜的时候,心里总是有一团火在烧。
我好像是被人看穿似的,没来由地有些慌张,实质上是有些不好意思,说我不是,我没有,别瞎说,我就想写点大家喜闻乐见的东西挣点钱。
编辑似是有些无奈,笑着说你嘴上可以撒谎,但眼睛深处向外伸出来的东西骗不了人的。
说完,他认真地看着我:
你的心里,一定有一个,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去写的故事。
这两天,我和家里算是心平气和地吵了一架,并且一如既往地没有结果。
所争论的话题仍然没有跳出人生轨迹,即正经工作,结婚伴侣,买车买房,老有所养。
他们总觉得写文不是什么正经工作,至少不稳定,而由于缺乏对这份职业的了解,他们总认为就像实体生意一样,会像其他行业进入萧条期,以及会耽误结婚,以及让我不要找外地的女生,外地的女生不靠谱,以及让我回去。种种要求,让我心力交瘁,甚至难以呼吸,以至于我曾经认真的思考过,要不要翻过阳台直接跳下去。
他们觉得在那个小城市,有什么不好的呢?你去大城市,能留下什么呢?
更残忍的话,我不想把它们写出来。
前几天发稿费的时候,我以为我的稿费足够多,在刚毕业的大学生中已经算是比较高的水平了,应该可以抹平一些东西,结果到头来仍是质疑和嘲笑。所以我不想留在那里了,我感觉那里死气沉沉,而且放长远来说,我不想让我的下一代像我一样,考了600多分,却仍然没什么学校可以上。
其实我在考虑要不要删掉这句话,毕竟某些东西,我现在感觉属于天方夜谭,我连自己以及背后的家庭都还没有理清,已经不敢再有奢求。
在搬家之前,我把大部分稿费都给了他们,以示独立的决心,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我已经没什么感觉的四线城市,搬到了省会。之所以选择这里,是因为我想去拜访一些人,而恰巧那里有机场,还有一些还算便利的航班可以选择。除此之外,并无其他特点。结果没过多久,在前不久起大风的那个上午,家里给我打来电话,说有个存折打算换成我的名字,里面有十几万。
我对此完全没有兴趣,一口回绝。
然后便是这两天的争吵,也算是袒露心扉的交流了一下,最终收获了一些教训。
其实那个编辑说得没错,前些日子的深夜,当那场大风几乎席卷一切的时候,我独自一人坐在电脑前,发了好久的呆,听着风声,想着我一直没下定决心发出来的故事,泪流满面,不能自己。
我看到有人一己成行,便仿佛千军万马,挡在灾难面前,护住身后万家灯火。
我看到有人冲着天空嘶吼着,随窗外的风一起,于绝境之中,舍命追逐着那些幼稚的信条。
我看到有人嚎啕大哭,更有人听到哭声,就奋不顾身,像是一个傻子,去拯救那些跟他没有一点关系的人。
我看到我自己泣如雨下,还有心里那团浇不灭的火。
可是,每个不知死活去追求梦想的那帮人,心里都会有团浇不灭的火吧。
我其实是个蛮软弱的人,真的。但就是有时候死命地不甘心,即使很辛苦,却不肯停下来,眼睁睁地看着以前的努力乌消云散。